010.壺

　　這是在我各種體驗中，經歷過最恐怖的故事了。

　　大學一年級的秋天，那個我在超自然現象之路上的師匠正處於低潮期。

　　該說是沒有幹勁呢，還是狀態不好呢。

　　就算我對他說「帶我去靈異景點嘛～」，卻也總是被師匠當耳邊風。

　　他偶爾會從口袋中掏出四枚一圓硬幣，放在手背上搖一搖，
然後絮絮叨叨地回說「不行，卦象不好」之類的，便又躺了回去。

　　就在這個時期，某次師匠突然說了「給我看看手相」，
　　接著把我的手這麼抓了過去，自顧自地說：
「這真糟糕啊，糟糕到我都不知道怎麼解才好，很在意對吧？對吧？」

　　「那麼，走吧！」
　　雖說有點強硬，但我很高興師匠又有幹勁了。

　　師匠並沒有告訴我要去哪裡，但我還是跟著師匠搭上了電車。

　　接著抵達了位於鄰縣中核市*的車站。

　　我們走出車站，快步走在站前的拱廊商店街。

　　商店街的一區，有個大叔正坐在台上，平台上放著一張用書法寫了「手相」的紙。

　　師匠一副熟識地上前搭話「我親戚」。

　　自稱「宗芳」的手相命理師頂著不太高興的表情說：
　　「是打算看那個來著的對吧」

　　宗芳先生似乎是在當地挺有名氣的，淺野八郎*門派的手相命理師。

　　我不太懂這方面，總之就讓宗芳先生看了看手相，
　　結果除了浮現「女難」之相外，就沒有什麼特別糟糕的兆頭了。

　　另外，被說從食指和中指之間，延伸到小指附近半圓的地方，
　　有一個叫做金星環的相很明顯，這倒是令我挺高興的，因為那似乎是藝術家的手相。

　　「學長不也來看看嗎？」我說。
　　接著宗芳先生盯著師匠說道：「不必看也知道，肯定是死相」
而師匠只是「嘿嘿嘿」地笑了。

　　我們一直待到晚上收攤後，一起去了宗芳先生家。
　　宗芳先生的家是間偌大的日本傳統宅邸。
　　看來手相命理師似乎只是做興趣的。

　　在共進晚餐後，我接受了宗芳先生留宿的好意，
　　借用了一會浴室，而就在洗完澡走出來時，
　　師匠湊了過來，說：「跟我過來」

　　我們向院子深處的倉庫走去，而宗芳先生已經在那等著了。

　　「確實，你有看那個的權利，但我實在不怎麼贊成」

　　「就別說那麼固執的話了嘛」師匠說著，走進了倉庫。

　　我心中忐忑不安，因為師匠的眼神正閃閃發亮著。
　　而這種時候肯定會碰到什麼不妙的東西。

　　在下到比想像中還長、近乎地下兩層樓的深度後，有個鋪著榻榻米的地下室。

　　天花板上掛著黃色的煤油燈。

　　六疊左右寬的空間，牆壁裸露著泥土，似乎榻榻米也是直接擺在土上。

　　之後我才得知這裡原來是自製的防空洞。

　　房間的角落有個異樣的東西。

　　那是一個巨大的壺，有著及胸的高度，和大到無法環抱的寬度。
　　而且並不是平時習以為常的瓷器或陶器，而是有著繩紋的素燒壺。

　　「這個，該不會是繩紋*陶器吧？」

　　宗芳先生搖了搖頭。

　　「不，是彌生*式的，用來儲存穀物的器具。」

　　那種東西怎麼會在這裡啊？理所當然會有這樣的疑問。

　　師匠靠近陶壺，目不轉睛地盯著壺看。

　　「這個是那傢伙的祖父啊，趁著戰亂中偷來的。」宗芳先生說出了我也知道的遺跡名稱。

　　就在此時，師匠開口了：

　　「你說這是用來儲藏穀物的？」師匠似乎在笑。

　　即使在黃色的燈光下，陶壺仍呈現毫無生氣的暗黑色澤。

　　宗芳先生低聲嘆息道:「據這傢伙的祖父所言，這個壺據說裝著人骨」

　　「據說從這個壺口往內看，就能看得見死者的臉。」

　　我的身體在顫抖。

　　雖說正值秋天，但還是初秋，
　　要感到肌膚寒冷，應該還要一段時間，然而此時一股寒氣侵襲而來。

　　「據傳有時候死者還會從壺中爬出來，擠滿整個房間，堆滿整座倉庫，
　　若是從外部拴上門閂的話，甚至能聽見響徹城鎮的哭泣聲喔」

　　我受到了好比頭被打到般的衝擊，頭暈目眩，
　　好像一群蒼蠅在腦袋中飛來飛去一樣。空氣中開始飄盪一股刺鼻的臭酸味。

　　不妙，這個壺太不妙了，即使是靈異體驗也太過頭了－經驗這麼告訴我。

　　師匠緊緊窺伺著壺口。

　　「來了，正在爬上來，快爬上來，爬上來」師匠的眼睛在閃閃發光。

　　是耳鳴，就好像有群蒼蠅在耳邊轟鳴。

　　至今為止不曾遇過如此強烈的耳鳴。

　　啪嘰－伴隨著聲響，燈光熄滅了，
　　熄滅的瞬間，我確確實實看到了從壺中蹦出了青白色的燐火。

　　「不妙，快出去」宗芳先生慌忙說道。

　　「看吧！就算過了兩千年，這些傢伙仍然待在壺裡面！」宗芳先生抱住大喊的師匠。

　　「這些吃人的傢伙！這就是我等的原罪！」

　　我都嚇到腿軟了。

　　「還不快過來！是我的徒弟就給我看！
　　好好看著，看看這黑暗，此岸的黑暗可是深不見底的，
　　那個世界更是不存在什麼救贖，吃人、同類相食的業障啊！
　　每當看見這個的時候，我都更加確信，人類從本質上就是沒有生存資格的垃圾！」

　　我不假思索地往梯子上逃走了。
　　宗芳先生在將師匠拉出來後，關上倉庫，
　　對我們說「今晚該睡了，明天就給我回去」

　　這夜，整晚都刮著強風，我靠堵住耳朵才得以入眠。

　　而在此次之後，師匠總算恢復了精神和幹勁，然而我的心情卻是五味雜陳。